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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宝古镇:深居山水间
作者:撰文 /摄影_原画册 来源:中国公路网 时间:2019-12-26

地处川西坝子和长江两岸的场镇大多随着商业的发展而兴起,却又因为深处大山、交通不便,居于其中的人们也常为谋生之艰难而发愁。而今,那些曾经风情万种的热闹场镇要么在城市化的滚滚洪流中衰落,要么异化为商业氛围浓厚的景点。在这来势汹汹的洪流中,小巧的佛宝古镇却巧妙地将自己藏在深山中,保存着上千年来的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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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场镇现名“福宝”,但我更愿意叫他之前的名字——佛宝。佛宝的得名和此地的历史更迭有一定关系。元末明初,这里便“积众数百家,可为巨镇”。但由于这里深处四川盆地南缘的大娄山北脉原始森林区,交通不便,当地居民很难谋生。后来,修建庙宇以兴人气,得名“佛保场”,后又改名“佛宝”。解放后改名“福宝”,以去其宗教意味。

这样的历史算不上什么精彩的故事,但始终渗透着浓浓的、朴素的农耕情结。这似乎是一个中国南方农村普通而又真实的生活样本:古镇依山傍水,河流交汇,四周青山叠嶂。人民靠着劳动,过着几乎自给自足的生活;也靠着烧香拜佛,过着敬畏山水神灵的日子。因此我始终觉得,“佛宝”的名字,来得更为贴切。

打开中国的公路路网图,即便是在“蜀道难”的川渝之地,也早已被成环成网的高速公路网罗其中。去往佛宝古镇并不算太难,从成都出发沿成自泸高速公路(S4)一路直抵泸州,换道成渝环线高速公路(G93)。从榕山出口下高速,沿着川江路,经白鹿镇,翻过几座山丘便可到达。出榕山之后的县乡道路况很好,但坡多弯急,也许这就是古镇与外界的最后一道自然屏障,使古镇最淳朴的风貌得以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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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民居山墙层层叠叠,一条小路顺着山势穿梭其间,像极了童话中的世界。


符号 被岁月冲刷的墙


驾车驶入佛宝的时候,还颇有些失望:入镇道路两旁矗立起新建的粗糙小楼,拙劣地带着些“中式”的元素,半土、半洋、半传统——但这似乎是中国现代乡村的典型的更新模式,人们也乐于搬出摇摇欲坠、经常断水断电的老屋。沿着公路继续行进,两旁的新建房屋逐渐成为老砖房,歪歪斜斜地挂着白底黑字的旧木牌匾,写着“合江县农村信用社”“福宝粮食供销社”。朝铺中望去,可以看到老式的木架柜台,总是歪斜着的玻璃柜门里面零散地摆放着商品,仿佛让人回到了20世纪90年代。

循着道路前行,前面就是更加古老的佛宝。镇子建在浦江河畔的小山上,回龙桥成为古镇和新建区域的分界线。始建于500多年前的民居沿着山势拥挤地建在山上,层层叠叠,远远看去像是一座城堡。这其中潜藏着无穷的奥妙,激发起我们探索的乐趣。

第一幕有趣的景象是一组有画面感的民居建筑群:顺着山势排开的房屋,正好错开了各个高度的山墙,乍一看似堆叠在一起,仔细看却发现有层次、有进深,令人印象深刻。我曾在学生时代用马克笔临摹过许多建筑画,佛宝古镇山墙群就是其中一个非常经典的画面。在我心里,这样经典的画面也成为中国式传统古镇的完美构图。

如果想要寻找这片完美构图的绝佳观赏点,那么最明智的选择不是急着进入镇上的古街,而是从镇口回龙桥的斜对面拐入小路,沿着有些湿滑的石砌山路而上,来到一处极佳的“观景平台”。这里是观看佛宝古镇全貌的“官方角度”。这个角度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意象就是山墙群,而山墙群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白色墙壁和穿斗式木构架的经典组合。木构架交错,自然形成方格,简单朴素而富有韵律,成为四川民居区别于中国其他地区民居的重要符号。

500多年前,这里开始建镇。潮湿的气候和木建筑不耐久的特性决定了这里的房屋必须被不停地更替和修缮。幸运的是,在历年的更新替换中,古镇的大体格局和传统的建筑风貌一直得以保存。现今,佛宝古镇被划为文物。微观来说,保护的是编竹夹泥墙和穿斗式木构架所构成的川南民居;宏观来看,保护的则是古镇在山上展开的大地景观;就我们每个人而言,保护的则是人们头脑中的中国南方山区古镇的建筑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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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街上的老人大多独守空房,这大概就是都市化浪潮对这个偏远小镇的直接影响。


空间 老街和庭院的共鸣


保存完整的回龙古街贯穿着整个佛宝古镇,我想这才是古镇的主心骨。古街完全是由青石板铺就,随着山势和两旁的房屋,街道时而宽时而窄,起起落落,高高低低,蜿蜒前行。步行其中,时而感受到小尺度的亲切宜人,时而感受到让人意外的豁然开朗。两旁的房屋富有层次地、戏剧性地塑造着古街的空间,让漫步其中的人体会到奇妙的趣味。

如今,回龙古街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更换石板了,也许脚下踩的已是民国时期或是更早的石板。历史的更迭已经在石板上留下了痕迹,青石台阶已经变得没有棱角,被人们的鞋底打磨得光滑圆润。我想起来到这里的首日,正值微雨天,被雨水浸透的石板反射着两侧房屋的屋檐。石板的缝隙微微泛着青色,更阴暗的角落索性长着青苔,常年滴着水的地方形成了凹槽。

沿古街行走到中段,突然遇到一处陡坡。阶梯自然顺着山势变陡,街道陡然间变得立体了许多,似乎顺着台阶可以走到空中似的。修建在陡坡上的房屋,显得更加鳞次栉比,层次丰富。灰瓦坡屋顶层叠着、交错着,很是惹人喜爱。如此这般的民居意象,更似山城重庆的片断。和川西坝子的古镇比,这里少了小镇中蔓延的几分闲适,多了老街中秉持的几分韧劲。撑伞的行人在石梯间走过,朦胧间呈现出一幅幅雨中小镇的诗意画面。

回龙街已集中了古镇街道空间的精髓,但远不是全部。古街两旁的民居中,还藏着乾坤。和中国其他地方的民居一样,佛宝庭院成为最富本土情怀的空间。回龙街口就有一个三合小院,也就四五米见方,种着一颗古树,保留着古井,还住着一户人家,其余的房屋已经闲置,但被打扫得很干净。小院很静,只是偶尔会有孩童来玩耍,天井中的石板长满青苔。这种小空间远没有大户人家的精致,却散发着普通川南人家的生活状态。

更大一些的院子,则述说着更为有趣的空间句式。推开木门,一般会有不多不少的一两棵树出现在眼前,恰到好处地点缀着这一方景致。戏台有时就是倒座的门楼,也有的设在侧面,几乎每个院子都有,足以证明川戏曾在此地兴盛许久。和中国北方小院的严格对称、等级明确所不同,这里的院子更多了几分洒脱自由,顺着地形,保持着基本的中轴,又不完全拘泥于空间上的尊卑有序。院子互相挨着,通过房间走廊连接,朴实中又带着几分山水情怀。

在佛宝古镇中漫步,外在的古街和内在的庭院构成了最基本的空间元素。与其说感染我的是老屋、青石板和古老的印记,倒不如说是惬意的空间感受。这些小尺度的街道、庭院,用双脚丈量足矣。或曲折、或笔直,或跌宕、或平缓,或单纯、或丰富,人们在几百年的建造中为如今到访的我们留下了神秘而多样的空间。


镇上的民居仿佛绝世而独立,时间赋予了它们独特的韵味。大院中的空间感让人痴迷。雨中的佛宝老街有一种中国画般的美感,而街上的古老建筑有些已经露出本来的颜色。


建筑 川南古民居的活化石


在古镇旅行漫步,自然要留意两侧的古民居。有人说这里是“川南民居的活化石”,“三宫八庙”便是福宝镇上最典型的代表。“三宫”即清源宫、万寿宫和天后宫,“八庙”即五祖庙、土地庙、张爷庙、禹王庙、火神庙、灯棚、王爷庙和观音庙,穿行镇上的回龙街串联了这些代表性建筑的大部分。如今,这些经典民居大体保存完整,但已失去光彩照人的风貌。戏楼、厢楼、天井、板壁,框架穿隼,雕梁画栋,木建筑的老工艺依旧藏于老旧的屋内。

川南民居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白色的墙壁。如今,这种墙壁已经被雨水冲刷出水印,甚至露出泥土。这种历经沧桑的墙壁叫做“编竹夹泥墙”,以树枝、竹片或芒草为骨架,再以黏土和米糠混合的土层覆盖,表面抹泥灰而成。编竹夹泥墙工艺被广泛运用在川渝地区的民居建筑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甚至成为四川民居的符号式象征。

就地取材的建筑材料和传统的工艺,让镇上的老房子充满一种乡土的气味。这是真的可以被嗅到的气味,夹杂着巴蜀乡野中潮湿的风,让我有一种回到儿时“四川老家”的错觉。与众多商业化古镇不同,这里的民居并没有用现代化的手段进行大规模地复制,而是自明清以来,就保持着按需修缮重建的节奏,以最温柔、最适宜的方式维持着古镇的生命力。

建于山丘之上的古镇,处处可见其因地制宜的巧思。回龙古街的位置就建在山脊上,两侧山坡上的房子则顺势而下,建成吊脚楼。吊脚楼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坚固无比,也许正应了以柔克刚的道理。从山坡一侧看去,木结构的建筑竟多了几分高大。民居的窗户挤挤攘攘,小镇的居民生活和建筑的结构之美就聚集于此情此景。

正因为这里的建筑风貌保存了原汁原味的“四川味道”,许多表现川渝地区旧时生活的影视剧也在这里取景。走在街上,无论旅店里的老板,还是饭店里的小二,总会用四川话不厌其烦地提起:“《傻儿司令》就是在我们这儿拍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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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古镇就藏在不远的地方,很多时候,就在高速公路某个陌生的出口,翻过那座山就到。沿路高速公路从福宝返回重庆,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从古朴到现代,从慢节奏到快节奏,从农耕印记到高楼大厦,眼前场景切换如此之快,让人难以适应。


山水 在自然的塑形中交融


小镇所在的区域属中亚热带温湿型气候,雨量充沛。我们到达的时候正值夏至,飘着微雨,虽不算酷热,却始终感到潮气萦绕。这是川南黔北典型的山区气候。

潮湿的水汽来自这里的河流瀑布,还来自茂密的森林。附近的国家森林公园里河溪纵横、瀑泉密布、湖库众多、滩潭无数,构成了千姿百态的水体景观和常绿阔叶林景观。再看古镇,清泉甘美、山高林密、鸟语花香,青山碧水尽收眼底。雾气自然而然地从密林中腾起,和森林中的绿树纠缠在一起。

与其说是先人选择了山水间的一方水土,倒不如说古镇是在山水格局中“生长”了出来。古镇并不大,花小半天时间就能走遍,但民居、房屋群体和山水地势的缠绵关系却让人不自觉地把脚步放慢,细细品味其中的意韵。

大漕河将佛宝镇新老两区分隔开来,滚滚留下直到长江;而另一条小河更加蜿蜒曲折,缓缓流过。大小两条河流将镇上的建筑群围成半岛。半岛就是一座小山坡,古镇建在上面,层层叠叠的房屋和河流的优美曲线相辅相成,似一幅精心构图的山水画卷。在山水萦绕间,已经说不上是人们刻意选择了这种优美的格局,还是这种优美的格局塑形了古镇。

小河岸边相对平坦的地方被开垦为田地,种着高粱和玉米。也许到了丰收的季节,这些作物便会被酿成香醇的美酒。走下古镇,走进田地中,便能深入这山野和古镇间的自然过度。盛夏时节里的农作物露出沁人心脾的绿,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油然而生。作物的绿色和不远处的老屋白墙、木结构房梁,形成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对比。

无论是站在最经典的“官方观景平台”,还是随性地爬上西边的山坡,都能观赏到江河、山势、田野和古镇房屋的和谐交融。品味古镇与山水绝妙交融的独特风格,观赏古镇勾画出天人和谐的至高境界,感怀山水自然和古镇相缠绕的美好景象……这一切的一切令人由衷地发出感叹:好一幅山水田园画卷,好一派炊烟袅袅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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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镇在一片绿意盎然的田野中生长。


居民 农耕时代的现代印记


佛宝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让人倍感亲切的邻里关系,这是一种让久居都市的人似曾相识又耳目一新的人际关系。回龙古街上,川南民居总在街道一侧伸出屋檐,不那么深,但足以遮阳避雨。镇上的居民也乐于闲坐在屋檐下,和邻居聊着天,和孩子打趣地开着玩笑,或者就在这种古朴的环境里待上一天,什么也不做。农耕时代的人们,靠双手劳动取得口粮,靠宗族关系维系血脉,靠左右邻里扶持生活,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密。只要在古街上多漫步几回,即使外来的人也能慢慢被这里淳朴的邻里关系所感染。

民居朝着街道一面通常是木板拼成的门板。白天,人们卸下门板,外屋就和街道联系在一起,似乎成了让所有人都能够窥视的房间。但这对镇上的居民而言似乎并不成问题,他们就在檐下小院里忙前忙后,或干着手工活,或边看电视边吃饭,公共和私密之间仿佛根本没有界限。这样的氛围让人们的生活多了几分随意,生活的节奏也出奇得慢,一个芝麻绿豆般的话题都可以聊上一整天。

是的,古镇街道就是他们的“起居室”,参与家庭起居活动的,便是左右邻里。在这里,很难感受到顾客和商人的疏离关系——那是一种被过度开发的旅游商业的铜臭气味。这里保留着的,依然是农耕时代淡淡的邻里亲情和浓厚醇香的邻里关系。

就连小镇里的吃食都有着令人感叹的古朴。四下炊烟升起的时候,街道上总会飘着炒菜的香味。随意走进一家饭馆,总能吃到这样东西——黑豆花。第一次看到黑豆花,不免疑问,没有白豆花那么晶莹单纯,泛着黑色的并不那么惹人喜爱的豆花,真的会可口吗?事实上,入口之后的黑豆花,虽不那么细腻,但少了豆腥味,多了几分青涩的植物清香。和四川其他地方一样,佛宝这种被竹林簇拥着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玉兰片、竹荪、清水竹尖之类的美食,老街上也时常有居民背着竹篓或提着篮子在售卖山货。南方人喜爱的豆制品、米制品也都能在这里找到属于本地的变种,酥饼、豆干、糍粑,应有尽有。若是在初夏杨梅长成的时节,当地人总会热情地推荐梅子刨冰、梅子酒等饮品。能满足口腹之欲的佛宝,没有过度的品牌包装,甚至丝毫与丰盛无关,但食物的朴素风格也正透着佛宝的气质——虽不精致但朴实,源自其深处的山水间,透着浓浓的乡愁,好似农耕时代留下的食物标本。

作为游人,看到的似乎更多是怡人的邻里关系和产于乡野的原生态土特产。实际上,我们同时也感到,深居山中的佛宝人,始终还有伴随着这个时代到来的纠结。留在镇上的佛宝人,大多还是老人和孩子,少数年轻人百无聊赖地骑着摩托在游荡。或许这里和中国农村大部分地方一样,“上进”的年轻人总会远离故土,留下的人则承受着现代社会的冲击和深山里的贫困和不便。不过我想,旧时代在山中留下这般印记,外人看来美好、淳朴,自己人觉得无奈、困厄,也正是农耕和现代纠缠在这方土地间的必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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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生活平静又恬淡,总有一些孩童,即便在下雨时分也会在街巷里肆无忌惮地嬉笑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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