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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老道班里的童年
作者: 魏明 来源:中国公路网 时间:2022-10-26

他的童年基本上是在老道班中度过的。

这座老道班地处一个闭塞小山村的山坳里,这里有两个生产队,六七百口人。老道班里柏油铺成的小院子算是八十年代初当地阔气的所在了。当地村里的中心除了那座两三间土坯房子的商店,就是这里。平时村里人白天忙完农活,晚上三三两两来到道班房里,打篮球或者看那台只有十四英寸的村中唯一一台黑白电视,就是每天大家最欢愉的时间了。这里离最近的城市--“铜城”还有十五公里。

他是在四个月大的时候,和父母一起来到这里。长大后听说,他们来时坐的是一趟从省城兰州开过来的绿皮慢火车。途中他沉沉睡去,父母一再掀开小被褥探看,待一切正常才放下心。他长大后,心中常常责怪父母,为什么一直会呆在这个老道班呢,省城兰州明明有房子,可为啥一直会呆在这里不离开呢?

这都是因为他的父亲是在这座老道班里工作的缘故。而且,一呆就是十八年。何止他的父亲,那个年代,父亲的那些同事大半分居两地。浙江的于叔叔、安徽的刘叔叔、上海的陆叔叔……算起来,别看这个小小的道班平时只呆着十多个人,可是调走调来,竟然有十几个省份的人之多。几十年后,他子承父业,又干起了公路养护这个行当。一次,利用工作中的方便,他翻起退休职工花名册仔细查看,除了零星的两三个,那些幼时熟悉的身影,毫无疑问全都没有了。

他们平常在一起工作、学习、生活。那个年代物质匮乏。可是在这个小小的老道班里,常常充满着欢声笑语。现在回头想想,那时啥都缺,可唯一不缺少的就是爱! 

那个年代出趟门很难,有时等一辆车就得一整天。他们回兰州老家,大半天都没有能等到一辆车时止不住抱怨。而家在河南杞县,一年只能到过年回家一趟的老马叔叔,有时也打趣他的父亲:车也不少,你们有一辆就够了!

他母亲常常一手提着鸡蛋篮,一手领着他,在一个小小的角落沿街卖,饿了就花两角三分钱,吃一碗拉面。可是,也仅仅只是要一碗。他常常吃不够,或是吃饱了方才罢手。这是他的母亲才掏出半拉馒头,就着他吃剩的面,然后再喝完碗里的汤,直到一滴不剩。

好多年后,他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很宠她,在他的眼里,这个小女孩什么都好,只要孩子提出要求,他总是想方设法的满足。有一次,他领着孩子在街上吃饭,他们点两碗太多,点一碗又太少。犹豫片刻后,他还是点了一碗。直到他的宝贝娃娃吃饱后,他才吃孩子吃剩的饭。这时他才理解母亲当年的心情。恍惚间,他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年前的那个下午,母亲带着他,离开老道班来到城市卖完鸡蛋后,去吃拉面的那个下午。原来,辈辈都一样,就这样一代一代传承。

卖完了鸡蛋,也吃完了面,天一渐晚,要回到那个生活的老道班。那时的班车很少,他们要坐走兰州或者皋兰的过路车,这些车不好等,司机也不愿意拉,因为没有多少车票可挣。

多年后,过年前他看到一位母亲领着两位孩子坐车,也是中途上下,司机很不情愿,呵斥了好几声让下车。坐在后面的他实在忍无可忍,反怼了司机几句。吃瓜群众仿佛比以前更多了,和鲁迅先生在小说《药》中写到吃人血馒头的看客毫无二致,原来时代变了,人性并没有变化多少。

那时,他在老道班里,有两个很要好的玩伴,都是女孩。可当时的他们还没有性别观念。他们在老道班大后院里一起过家家、捉迷藏,甚至比赛着拉粑粑。现在想起,他们三个人等于在那里上了一个幼儿园。

再后来到了上学年龄,他在当地的山村小学校上到四年级。他们学校一共五个年级,每个年级一个班。一个班里有十个人左右,他们班里人最多,也只有十二个。比他高一级的学生也仅有七个。这个小学校里只有几间教室,没有围墙,冬冷夏热,处处透风。放学回家,他就在老道班里和小伙伴们一起做作业和玩耍。尽管如此,后来他们这些玩伴有好几个都考上了大学。

他们现在聚会,都很想念那时的带课老师,尽管在四位老师里,民办老师就占了三位。但是那时的老师和学生都认真,那时的老师要求严格,那时的学生也很怕老师。后来,他在给自己孩子辅导作业的时候,常常想起那个年代,那些老师。可那时的家长何曾管过自己孩子的作业,更没有接送、陪读一说。

后来,他随母亲回了省城。说是省城,其实他们住的那个地方已在郊区。好在公交车很方便,花一角钱,就能到城市的中心地带。何曾想,他的家在省城,仅此,又成了他身边好多人的梦想!可他,还是时常想起幼时生活过的老道班,有时甚至想去那间房屋住几个晚上。有一次,他真去了,可是院中的荒草早已没膝,看着大门上锈蚀的锁,他怅然若失,只得作罢。

……

从老道班里每次回省城,他的舅舅都会给他一条当时非常流行的老板裤。这种裤子,两头小,中间大,走起来来一甩一甩,有时,小舅舅还给他买一双皮鞋,带一个黄军帽。这一身行头,穿到他们所住的那个小山村,威武极了,也潇洒极了,他现在还能感觉到那时的时髦,以及引起的那些令人艳羡的目光。

那个年代的人都好战、皮实、耐打。因此打架也就成了家常便饭。那时有一部叫《少林寺》的电影,特别出名。看完后,他久久不能入睡。于是幻想着能快快的长大,练一门绝世的武功,也能像村子里的叔叔们一样,酣畅淋漓的能痛打一番。

可后来,在老道班的大院子里,他又看了一部叫《少年犯》的影片,才不得不打消了好多不切实际的幻想。以后,随着社会的进步和治安环境的持续好转,这些都成了现在这个年代的稀有产物。还有谁会去打架呢,因为现在是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

在他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去靖远现场参加大姨夫的婚礼。这是因为他的奶奶是靖远西滩人,所以有了这门老亲。事情过完后,在回来的绿皮火车上,快到他所生活的这个小山村时,他的心一下子凉了下来,因为这里远离他那个年龄还很向往的繁华。于是能逃离这里的老道班,能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成了他当时心中的一个不大不小愿望。

他们这一代,算是见证了改革开放的全过程。他出生的那一年,正是改革的那一年,有首著名的歌曲,叫《春天的故事》,他也就生在那一年。唯一的不同是,歌唱的是春天,他生在了夏天。在这个老道班断断续续十年,他的家搬离了这里,去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城市。以后父母勒紧裤腰带供他读了书,从此改变了命运。

后来在人生的旅途中,他读了一些书,也走过几个地方!他常常扪心自问,他走的这条路这么辛苦,到底值不值?有时候也可以更安逸,为什么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 偷懒的时候,他常常会想起那个幼时生活过的老道班,还有那个年代的那些养路人。现在再辛苦,能有那时的人们辛苦吗?于是,他又有些了前进路途中的动力。

他常常自责和思考,把好多事情都没有能做得更好!可是他心中一直不曾忘记,还有诗与远方。有生之年,他还想读很多书。等疫情结束后,利用休假,他还想去几个他没有去过的地方。他还想生活的更好一些。相信,这一切都不仅仅是梦想!

书是向前的路,路是行走的书!心多大,天地就有多大!大地何尝不是一本无字的大书!堂堂大丈夫,行走天地间。心中荣与辱,困苦何尝怕!

而读了这么多年书,走了这么多路,他人生出发的起点,无疑,就是那个幼时他生活过的老道班。

时常怀念老道班,也时常想念老道班里的那些岁月,还有那些人。

【编辑: 任 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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